從“我要走了”到“家庭出軌受益者”
賣慘短視頻何故頻出“新花樣”
“原來，真正的醫學奇跡在互聯網啊！”這般略帶調侃的感歎，近來在網友間屢屢傳開。
這些感歎的源頭，是一些短視頻博主的“困惑操縱”——
在某條短視頻里，一位身著病號服、頭戴毛線帽的年輕女生，用顫抖的聲音哭訴：“我能夠要走了……”瞧她那面龐憔悴、眼下烏青、嘴唇泛白的模樣，不知情的網友同情心爆棚，紛紛私信關切病情，甚至主動提出支援。
但是，隨著時間推移，這個宣稱“病危”的女孩像是被施了“續命咒”，持續發布類似視頻長達一年有余。點進她的主頁，多條封面、裝扮、話術如出一轍的視頻赫然在目。到后來，網友們的問候從“病好了嗎”變成“啥時候走”。其間，該博主帶貨金額超10萬元。直至被網友揭穿虛假裝病的面具，她才在視頻中一改病容，長發飄飄、安康滿滿地向網友道歉，并刪除了過往賣慘視頻。
《法治日報》記者近日調查發現，此包養類短視頻層出不窮。一些博主在賣慘之路上“花樣百出”，親情懸疑、家庭倫理、愛恨糾葛……各種劇情元素被他們信手拈來，在短視頻平臺上輪番“轟炸”網友眼球。即便遭到網友吐槽、調侃，即便賬號被舉報、博主遭禁言，他們也能敏捷“改頭換面”，揣摩出新的賣慘套路。
受訪專家認為，這般行徑背后，無非是“流量經濟”在作怪，為了博眼球、賺收益，一些博主無所不消其極。專家建議，平臺除封禁博主賬號外，對其背后的孵化、治理機構也應予以嚴懲。若何均衡創作後果與流量效益，亟待長效機制來約束規范。
病危迷霧重重
賣慘七十二變
當下，“賣慘”已然成為短視頻、直播、電商等領域的一條“熱門賽道”。
此前，一位擁有554萬粉絲的年夜包養網比擬V博主曾演出這么一出“年夜戲”：在視頻里哭訴本身年僅25歲，卻被確診肝癌早期，引得無數網友大方解囊。但結果是，該博主虛構事實、欺騙情感，眾網友也由悲轉怒。
還有一位擁有14.4萬粉絲的“生病”博主，先后發布90多條“我要走了”的視頻。在網友錄屏保留的2024年10月的一條視頻里，她面龐昏暗憔悴，眼眶發黑，有氣無力地說著：“我好累呀，我有點堅持不了了，給一切的姐妹一個忠言吧……現在門店也沒有心思打理，店里面的貨，一部門捐給山區，還有一部門，你們喜歡的話，衣服鞋子包包，還有年夜金表，你們就進來拿吧。”
可到了2024年12月27日，包養平臺推舉當記者依據網友供給的ID找到她時，卻發現其主頁作品已歸零，她正在直播間眉飛色舞地講解某brand的面霜、mobile_phone、首飾等商品。直播中的她，嘴唇干裂、眼眶發紅、孕肚明顯，身旁還有人揪著她的衣服。她一邊聲淚俱下地喊著“只要女人懂得女人”，一邊麻溜地讓助理上鏈接。
越日，記者留意到，該博主首頁底本的“作品0”，變成了“作品2”。短短兩個月，這位博主就像川劇變臉年夜師，成分從時日未幾的“絕癥病人”搖身一變，成了老公出軌閨蜜的“婚姻受益者”。
“見一個舉報一個，可這種賬號多了往了，封了一個還有另一個。”評論區里，網友們義憤填膺，還順手揪出了其他類似博主，“好比這個叫霏××的，天天換名字，天天演戲。”
記者搜刮該賬號發現，霏××有近2000粉絲量，2024年10月9日，其發布了賬號中的第一條視頻。畫面中的她，臉色蒼白，身著華麗衣裳，身后佈景燈光亮亮、室內裝潢奢華。她緩緩開口：“假如你很有錢，或許能賺良多良多錢，千萬不要把錢所有的放在老公身上。夫妻本是同林鳥，年夜難臨頭各自飛……我作了一個決定，店鋪賣失落，一部門錢留給怙恃，一部門錢我想帶到國外往了解一下狀況，聽說那邊盼望挺年夜的。我會在出國前開一場直播，把店里剩下的衣服和包包所有的當禮物分失落。”
在她陸續發布的6條如出一轍的視頻里，雖未直接說起“生病”“逝世亡”等字眼，但當網友評論“祝包養你早日康復”時，她未作任何回復。
2024年12月8日，該博主發布第7條短視頻：佈景里年夜紅喜字非分特別刺目，她身著紅色婚服，怒指男方：“大師來了解一下狀況這個漢子，這個女人——我的好閨蜜，你帶著這個女人從我屋子中出往。我現在懷孕了，我們才剛剛結婚你知不了解！”
沒過幾天，劇情再度“升級”：“媽，為什么你生我但不養我，哥哥結婚的車子屋子都是我借錢往買的。”霏××與母親因為錢的事兒吵得不成開交。
記者將該博主前后發布的短視頻進行對比，發現里面的時間線混亂不勝，劇情更是破綻百出，“要離開了”“結婚3天”“結婚那么多年”等關鍵詞在兩個月內頻繁切換。記者進一個步驟檢查其直播動態，發現自第一條視頻發布至今，她已直播17場。部門視頻左下角，一行灰色小字悄然提醒：“作者聲明：虛構演繹，僅供娛樂。”
預告付費解鎖
虛構遮遮蔽掩
記者觀看數十個短視頻后總結了這些博主的賣慘套路：
第一個步驟，先給本身“確診”絕癥，宣稱“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”“終于要告別這個世界了”“病痛纏身的日子進進倒計時”；
第二步，強調本身手頭寬裕或許親戚財年夜氣粗，還預計出國求醫問藥；
第三步，順勢發布本身的店鋪，年夜談店里還剩幾多庫存，緊接著就開啟直播帶貨之旅。
還有一些確實患病的博主，其“研討”出來的套路讓觀眾防不勝防。
一位名為“×胡子”的博主曾創建“逝世亡日記”視頻合集，合集簡介寫著：咳嗽到醫院檢查，醫生初步診斷我得了肺癌。記錄患癌后的人生感悟。
合集第一條視頻發布于2022年9月8日。記者翻閱過往評論，質疑聲此起彼伏：“這是劇本吧”“不是為了直播帶貨吧”……
2024年4月20日，“×胡子”發布了最后一條封面帶有“逝世亡日記”字樣的視頻，案牘極具噱頭：“逝世亡日記癌癥本相公布，在這個特別的日子里，把本相公布出來吧。”可點開一看，竟然要付費，用戶得向平臺付出95鉆石（折合國民幣9.5元）才幹一探討竟。
“我真的生病了，是癌癥晚期，不過沒大師想象中那么嚴重。我承認，標題寫了早期，這點我向廣年夜網友報歉。但我內容里可沒說本身快不可了，是大師過度解讀。我只能說，假如哪天我帶貨了，大師捂緊錢包就行。”他在付費視頻里這般解釋。
網友們看到后，紛紛吐槽：“了解你現在安康就好，可付費觀看這操縱，比帶貨還讓人無語。”
“他們總是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，說本身生病急用錢，生意黃了要清倉，讓網友往直播間看看。”來自山西的于密斯是短視頻平臺的常客，她無奈地說，本身曾屢次為這類博主揪心，甚至動過捐錢捐物的念頭。“一開始還信以為真，可在直播間多待一會兒，或許多翻翻其他視頻，就感覺不對勁。這些博主啥都賣，保養品、床上用品、包包首飾，應有盡有。我之前看到一個插著留置針的主播賣面霜。”
“騙子到處都是，‘裝病’這招最氣人。”于密斯滿心迷惑，“為啥要用生病騙人，為了掙錢真就啥話都說得出口？”
某MCN機構任務人員婉言不諱：“現在主播、帶貨博主之間的競爭堪稱‘白熱化’。有流量才有支出，不少人就動起了‘賣慘’的歪腦筋來吸引眼球。為了規避追責，即使在直播或視頻中標注‘虛構’，也是遮遮蔽掩，放在不顯眼的角落。”
“這些帶貨主播的人設與故事，都是特別策劃、演繹出來的，背后是MCN機構、主播、演員、編劇等多環節緊密協作的‘成熟體系’。劇本越狗血，情節越跌蕩放誕升沉，往往流量就越年夜，觀眾掏錢就越爽直。”這位MCN機構任務人員說。
中國傳媒年夜學文明產業治理學院法令系主任鄭寧指出，部門博主借助短視頻引流，應用網友同情心，誘導用戶在直播間消費，這種行為能夠涉嫌違法，情節嚴重的甚至構成犯法。以生病為由賣慘帶貨，極有能夠構成虛假宣傳，侵略消費者知情權，違反消費者權益保護法。
“當前違法本錢太低，即使主播賬號被封，他們也能‘東山復興’，換個馬甲繼續行騙。並且，賣慘情勢層出不窮、隱蔽性極強，平臺監管難度極年夜，犯警分子也就有了可乘之機。”鄭寧指出，當下存在博主被封號后“另起爐灶”的頑疾，好比原博主賬號是自己實名注冊，他轉頭換親戚伴侶賬號從頭注冊，平臺很難識別，除非網友持續舉報投訴。是以，社會公眾參與監督至關主要。
賣慘成產業鏈
加年夜懲處力度
在鄭寧看來，這類賣慘視頻泛濫，背后甚至構成一條不符合法令好處鏈，本源就在于博主們精準拿捏了公眾同情強大的心思。他們憑借虛假劇本、人設騙取同情、收割流量，進而謀取巨額經濟好處。但是，當前的監管手腕與平臺管理機制，尚未構成對這類行為“露頭就打、嚴懲不貸”的閉環體系，這才讓博主們有機可乘。
她提出，正因為背后好處宏大，許多人不吝鋌而走險，絞盡腦汁迴避平臺規則，不斷創新賣慘套路，手腕愈發隱蔽。是以，一方面，平臺要持續完美規則；另一方面，要強化技術手腕，好比增設過濾詞、加強人工審核等。此外，鼓勵公眾監督舉報，進步博主違法本錢，一旦違規嚴懲包養網不貸，構成強力震懾。
“‘賣慘’營銷式帶貨，本質就是虛假宣傳。從立法層面看，很難將這類行為細化規定，但在實踐中可以多下工夫，好比公布典範案例，讓公眾明白什么樣算‘賣慘’、能否違法；加強對執法人員與平臺方的培訓，借助技術手腕晉陞各方識別才能，慢慢健全相關軌制。”鄭寧說。
記者留意到，一些電商平臺公開售賣“短視頻劇本案牘”“直播話術定制”“直播腳本年夜全”等商品，商家打著“定制”旗號攬客，根據買家需求撰寫內容。
“您把想要的劇本主題、標的目的告訴我們，我們寫好腳本，您照著演，短視頻、直播帶貨都能用。”有商家說，只需明確成分、場景、人設、受眾群體等需求，就設定專業人員撰稿，并依據劇本字數、視頻長度、稿件難度、交稿時間等綜合評估收費。
“夫妻關系、婆媳關系這類家庭倫理劇本我們拿手，不過只供給寫稿服務，演繹真假可不負責。”一位電商寫手說，婆媳、夫妻、家庭生涯等“苦情戲”劇本，在中老年受眾中頗為吃噴鼻。
某商家報價單顯示，劇情類項目分新銳編劇和資深編劇，前者每分鐘收費100元，適用于敘事vlog（博客的一種類型）、感情表達類劇本；后者每分鐘200元，針對帶貨漲粉、故事小劇場及高請求劇情。商家還特地強調：“要讓觀眾共情，專業編劇寫苦情戲最靠譜。”
鄭寧對此剖析，商家向MCN機構或網紅售賣“賣慘”“苦情”劇本能否擔責，關鍵要看售賣時能否知曉買家用于拍攝“賣慘”視頻或在直播間演繹。因“賣慘”營銷受罰甚至獲刑的案例不少，假如網紅與MCN機構配合侵權、違法甚至犯法，要依據各自過錯與參與水平，承擔相應法令責任。
受訪專家分歧認為，要斬斷“賣慘”營銷的不符合法令好處鏈，完美法令法規刻不容緩。
中國政法年夜學副傳授朱巍建議，細化“賣慘”營銷中虛假宣傳、消費欺詐等行為的認定與處罰辦法，加年夜懲處力度，從法令層面構成強年夜威懾；同時科學制訂流量算法規則，杜絕為“賣慘”內容“引流”。（記者 趙麗 實習生 張雅婷）